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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春天最后的夜晚
我、Betty、阿K、小万决定在五一假期的最后一日去什刹海看日落。
北京疫情还是很严重的,从2号开始即禁止堂食,进出公共场所都需48小时核酸。为求自保,我们特意选了室外露天场所,不聚集,空气流通。
各自带了食物,也各自带了绿色的健康宝和48小时核算报告,哦,还有口罩——这两年出门的通行装备。
“
茫茫人生,
好像荒野。
——黄伟文《单车》
戴口罩的帅哥
我们在什刹海地铁站碰头,地铁站旁边就是什刹海区域的入口。
六点二十,天还很亮,太阳刚要落下。阳光洒在湖边高大的垂柳上、洒在水面上,泛着不可思议的乐观蓬勃的、橙黄色的光亮。
我们开始沿着湖边走路。
Betty提议,趁着光线好,赶紧合照一张。Betty是个强势的、爱拍照的女人。她在神秘单位工作,总是搞些和钱有关的大项目。实际上,她超喜欢看小说,一心想成为小说家。其实说起来,我们出来玩的四个女人,都想搞搞创作。
接到Betty的指令,我就自动变成了执行的工具人,命令的威力就是这样。
我心想,需要快速找到路人帮忙合照。
找路人拍照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难点在于,要找到一个看起来就很会拍照的人,换言之,要找一个看起来年轻、时尚的人,这样的人可能会对拍照比较懂。
几分钟过去,一茬又一茬人从我们面前走过,我都没有找到心仪人选。
有些懊恼之际,一个帅哥出现了:身形健美,穿着深灰色T恤,黑色短裤,寸头,皮肤呈现健康的麦色。虽然戴着口罩,但是一定是个帅哥了。
与帅哥搭讪这种事情,我向来是不忌惮抓住机会的。当然,这件事也不容易,核心是要放弃自己的性格和尊严,让自己出现冒名者综合征——假装自己是个外向的社牛。更何况,我今天刷了眼睫毛,还喷了爱马仕大地。
说上就上。
「Hello,你好,请问可以帮我们拍张合照吗?」我戴着口罩,把眼睛弯成笑眼,身体前倾,递出手机,假装温柔地问到。
他几乎没有迟疑,接过我的手机,就开始帮我们拍照。
我果然选的不错,他横着、竖着帮我们拍了好几张,还指挥我们换了几个动作。
拍完,把手机还给我,他就向前走去了。他对今天的夕阳似乎也十分满意,一直看着夕阳的方向。
我看了他帮我们拍的照片,注意到,他自作主张帮我们全部用人像模式拍了,而不是一般人会直接用的live动图模式。这么看起来,应该是个有点意识的会拍照的男生了。
我们四个拍完继续往前走。五月的晚风吹过我们之间的几分钟的沉默。
我想大家应该都在想这个帅哥的事情。
我首先打破沉默:「我觉得刚才那个帮我们拍照的男生还蛮帅的哎!」
「是的,我也觉得,感觉是从健身房刚出来的那样,有点汗淋淋的,健康的帅~」阿K首先肯定了我的想法,她刚回国,不久后,又要出国读博,做东南亚研究。
「他的小腿线条好好看」Betty接住话茬,称赞道。
「男生只要干干净净,身材管理好,就很可以了。」小万感慨。小万在神秘单位工作,每天要写很多文章。只要出门,都会带一本小小的书,文学或者哲学的,可以直接放在口袋里的那种,我都不知道她从哪里买到这些小书的。
戴口罩的帅哥走的蛮快,一会就在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不见了。但我敢肯定,我们四个都想再遇见他。
不在场的爱情
我们几个是这样的,常常将男人客体化。
仿佛对面的异性是一个文本、一个课题,可以被不断地分析、解构和理解。
我们多少都有点恋爱的经验。但至于,我们为什么要谈恋爱这件事,我有时候会怀疑:
或许我们不是想要爱情本身,而是想要通过进入爱情理解爱情,为我们的创作事业不断充实素材。
就像我们今日出门,是为了在于亲身性地体验独特的社会情境下出门的感觉。进入现场,才能真的理解现场。
咦,有点把神圣的爱情工具化了,要不得。
太阳渐渐落下,天渐渐暗了,粉丝色的晚霞渐渐出现。
我们继续吹着风,走路。
很自然地,开始聊各自的爱情经历。
我们聊爱情,有一种范式。先需要一个我们在爱情的观点,用敏感的生活细节支撑,再佐以心理学、哲学、社会学的某些理论,最后抛出自己的疑问引发姐妹们的讨论。
我们在爱情里的困惑常常与我们选择的对象本身特点相关。
我们的对象有一个共性,没有一个是和我们一样喜欢搞点文艺的东西的。
大部分情况下,他们是无法共情,我们过于丰富和敏感的精神世界的。如果和他们一起看电影,像是《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》这种,是不可以的,对方可能会睡着;像是《甜蜜蜜》这种是可以的,通俗易懂的故事,紧凑的情节,对方看得下去。
但是我们的对象似乎也都对于爱情有自己的理解和追求————就是普通的那样的爱情咯。陪伴、生活、支撑、温柔地爱着对方。
其实我心里有时候会想,或许这才是文艺女青年需要的恰如其分的爱情呢。
酒吧和咖啡馆
太阳完全落下了,晚风更有凉意。天色倒也没有完全黑下去。橙色的路灯每个都亮起来,抬头望天空,是暗蓝暗蓝的。
我们环湖行走大半了。
一般来说,什刹海附近总是极其热闹的,酒肆商家众多,总是人山人海。当然,今时不同往日,疫情下格外冷清了。虽然都开着门,但是游人无法堂食,只能买了食物就走。
「哇,这真是我看到的最像火锅店的酒吧!」小万高声惊叹。
我们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,她是在看着「银海轩酒吧」这家店。说真的,这亮堂堂的红木黄灯的装饰,确实像火锅店,不像酒吧。
「你要是想吃火锅,我们也可以的!」银海轩门口坐着的几个店员,也朝我们大声互动起来。他们应该是在门口卖酒。
笑死。
人与人之间的互动还是很有意思,比吃火锅还有意思。
走了两个小时,我们决定找个地方休息一下。
随便走走,碰到了一家萤火虫咖啡馆。门口有可以坐下来的台阶。我们决定买个喝的,坐下来吃点各自带的零食,休息一下。本来想问店主要几个小凳子,店主很不好意思,说政策不让提供桌椅,她给了我们几个垫子。
我带了薯片和好丽友,阿K带了鹰嘴豆,Betty带了美珍香肉干。小万只带了一本小书,没带吃的。
边吃零食,又开始聊天。
从阿K的研究方向东南亚开始聊起,聊民族主义,聊马华文学,聊黎紫书的新作《流俗地》,聊作为小说家的谋篇布局的技巧,聊各自写作的体验,聊未来的可能性……
聊到萤火虫咖啡馆关门关灯,外面一片漆黑,我们才停下。
很不错的聊天体验。原来只需要朋友,只需要一席之地,只需要把表达交给互动的语流。
我们起身往回走。
夜色更深了,寒意也更重了。
神奇的是,水面上,还有人在划船。是一对情侣。我看不清他们的脸,但似乎能感受到他们在清冷的水面上的温暖的情谊。
惶惶的时局里,他们是在场的爱情。
走到入口处,我们四个各自回家了,怀着各自的心事。
想起明日就是立夏了,今夜是今年春天的最后一个夜晚。不知怎么地,总是回想起郁达夫写的《春风沉醉的夜晚》,它的结尾写道:
“云层破处也能看得出一点两点星来,
但星的近处,黝黝看得出来的天色,
好像有无限的哀愁蕴藏着的样子。”
是今晚了,我想。